日本文化01：要看懂宮崎駿「神隱少女」一定要理解的日本「言靈」

 宮崎駿是一位關心日本社會的動畫導演，在宮崎駿年輕時他還曾經研究馬克思主義，同時他還倡導反戰、環保主義。「神隱少女」是一部用了大量日本文化、社會現象設計成劇情橋段的動畫，所以如果能了解日本的文化背景就能對這部作品產生更大的共鳴。言靈說就是本部作品，或說絕大多數日本動畫文學作品一大重要的關鍵點。

（一）「言靈」是什麼？

言靈屬於日本的宗教信仰的一部分，也算是日本文化的核心，言靈日文原文是「言霊（ことだま）」，「言」在這裡指的是「話語、言語」的意思，」「霊」指的是日本原始古代宗教就相信言語背後有「靈」存在，具有某種神靈、能力的意思，言靈的漢字也可以被寫為「言魂」。這種信仰的存在，可以看日本古代的萬葉集和古事記中找到紀錄，比如萬葉集就有以下這樣的記載，簡單來說就是認為日本是被言靈所保佑的國家。

萬葉集原文：「志貴嶋　倭國者　事靈之　所佐國敘　真福在與具」

參考還原日文：「志貴島の日本の国は事靈の佑はふ國ぞ福くありとぞ 」（這段日文參考日文維基百科的還原翻譯）

而因為相信言語背後有靈，所以衍伸出日本人講話有忌諱，而且深信言語具有某種宣告能力，如果講錯話，就會導致不詳的事發生，同時人的名字本質也是言語，所以人的名字也具有能力，名字背後的力量能支配一個人的一生，而知道人的真名可以操控或奴役某個人。

（二）千尋立下契約後被改名

而正因為名字具有支配人的力量，在與湯婆婆簽完約之後，千尋「千尋（ちひろ）」被改為「千（せん）」，而湯婆婆改名一樣是為了名字的能力控制千尋，讓千尋從此不能隨便違約。而白龍不斷提醒千尋不要忘記自己的真名，否則就再也無法逃脫控制，因為真名蘊含了這個人原本真實的使命與身份，也代表原本這個人的性格與能力，如果喪失了真名，就如同丟失了自己真實的身份與性格，只能一輩子為奴了。

千尋如果沒有學過日文的情況下，大概從表面上來看可以知道湯婆婆去掉了別人名字中的一個漢字，實際上湯婆婆不只刪了一個漢字，還改動了這個漢字的唸法，將千這個漢字從訓讀改成了音讀音。日文中一個漢字有多種唸法，但可歸類為兩大類的唸法，一類是訓讀法，另一類是音讀法，訓讀法是用日本固有的單字讀音來念這個漢字，是一種用意思來念漢字的方式，如果今天拿英文和中文來比喻訓讀法，就是像英國人看到漢字「水」，讀「water」但寫「水」這個漢字的意思。

（三）原文片名的巧思「千と千尋の神隠し」

再看看原本的日文片名也有巧思，台灣當時中文翻譯神隱少女，是取日文的後半部「神隠し」再自己加上「少女」而成，而香港和大陸上映時，則是只取日文的前半部「千與千尋」，其實如果直譯日文原文是「千與千尋的神隱」，「と」是並列助詞，如同中文的「與」，可以連接兩個名詞，在這裡宮崎駿並列了千尋被湯婆婆改的名字「千」，和她原本的真名「千尋」，因為這部作品就是敘述千尋進入湯屋後被改名為「千」，最後恢復自由回到人類世界，又變回「千尋」的故事。片名後半部的「神隠し（かみかくし）」則是日本的文化概念，日本相信小孩或某些人突然消失，找不到行蹤，可能是被某些神靈隱藏造成。

（四）白龍獲得真名後重獲自由

這種相信語言能力或「真名控制人」的橋段，就在於白龍之所以被湯婆婆控制的原因，白龍（原文是ハク）的真名是「賑早見琥珀主」（原文發音是「ニギハヤミコハクヌシ」（饒速水小白主）），其實這裏真名又是宮崎駿在用日本古事記的典故，日本神話中有一位神就叫做「にぎはやひのみこと（饒速日命）」，直到結局時，千尋想起小時候差點掉入河中，差點被淹死卻被就起來的事情，才想到原來白龍是掌控那條河：也就是琥珀川（コハク川）的河神（主人），最後白龍了解自己的真名，就如同想起自己真實的身份一樣，他才能獲得自由。

（五）總結：真名的力量與湯屋的解讀

名字在日本文化中絕對不只是單純的名字，使用「名字」這個概念時，多半是作者想要隱喻那個人背後的某種命運或支配那個人的力量。我個人將湯理解為一個資本主義社會的比喻和縮影，而不單只是日本社會的投射，只要是現代資本主義社會，其實許多現象都是共通的。千與千尋在湯屋中的工作是一種以服務客人、市場消費為本的經濟體制，而人進到社會體制中開始工作，就得替公司賣命，也要不斷犧牲本來原本自由的生命，以及身來被賦予的使命賺錢，不能違背簽訂的契約才能活下去，而最後獲得自由的千尋幫助白龍找回了真實的名字，也暗示作者希望人能找回真實人生下來的價值與使命。

（六）備註：一音多漢字：日文名字翻譯難點

這一部動畫雖然已經翻譯成中文，但其實該寫哪個「漢字」永遠是一個難點，這是學過日文的人才會了解的，因為日文只知道發音，並無法確定要寫哪個漢字，相較於中文，還是可以容易從上下文推斷出正確漢字，日文的推斷的難度是非常高的，除非是常用的日常用語、詞彙，否則像是動畫、小說中這種作者取的名字，或者日本人的名字中的漢字，都有多種漢字寫法的可能，大部分情況，只知道名字讀音，是沒有辦法得知標準漢字怎麼寫的，只能問本人才知道正確寫法。

中文會把「コハク川」翻譯成「琥珀川」，是因為主要「コハク」是「琥珀」的讀音，沒什麼爭議，但如果是白龍真名中出現的「コハク」是名字的一部分，要考慮到名字有多重寫法，還有使用古代典故的可能，就變得十分複雜了，古日文中漢字和音之間的寫法更是多樣化，因為古代不像現代有教育部可以統一規定，而且直到現代日文，還是必定有一音多字的問題。所以網路上才會有人將白龍的真名寫成「賑早見琥珀主」或「饒速水小白主」，如果考慮到典故寫「饒速水小白主」比較正確，不過如果是寫成「賑早見琥珀主」，後半部「琥珀主」又能更輕易讓觀眾了解白龍是琥珀川的主人，要寫哪種就是看當時翻譯者的決定了。同樣的，「白龍」的名字在日文唸作「ハク」，這個發音可以對應到「白」這個漢字，但你也可以想成是琥珀川中發音的一部分「コハク」的一部分，那翻成「珀」似乎也無妨，不過翻成白龍可以顯示他的真實樣貌，也比較容易讓觀眾記住，所以當時翻譯者選擇這樣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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